别人还没明白什么,纷纷走避,容楚原本不在意,眼角忽然掠见那小旗。
两马交错,擦身而过,他忽然一探身,一把抓住了那骑士的肩头。
那人一惊,还没来得及勒马,马犹自狂冲而去,容楚另一只手挽住他的僵硬,单手一勒,骏马一声长嘶,扬蹄而起,生生停在半空。
容楚默不作声一挥手,护卫们立即上来牵了信使的马就走,一直行到城门不远处一个无人的暗巷里,才停下来。
那人惊得目瞪口呆,嘶声大叫,“你干什么!我是西凌行省总督府信使!阻拦军务信使,是要杀头的!”
所有人都不做声,巷头容楚悠悠步来,目光一梭巡,劈手就扯下了他的腰带。
那人更惊了,扑上来阻拦,“放下!放下!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随意接触……”
容楚理也不理,一胳膊隔开他,三下两下撕开腰带,抽出一封上了火漆的信笺,那种淡黄色麻纸,正是南齐专门用来传递军情的纸。
“你这个疯子!敢当街拦军务信使夺紧急军情!”那骑士被容楚接二连三的霸道举措,惊得张口结舌,此刻见他当真取出了信,倒笑了,“这可是国家军情,非有国家特令者不得拆阅,我看你还敢不敢……”
“嗤啦。”容楚撕开了封口。
那信使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目光匆匆一浏览,容楚脸色一冷。
“果然!”他道。转头问信使,“西凌行省总督目前派兵去北严没有?”
信使瞠目看着他这小子不知道私拆军报是死罪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傲慢地答。
容楚看他一眼,手指一扬,一个火折子亮在指间,他凑近军报。
“别!”信使满头大汗尖叫,“我说!没有!”
“为什么?”
“按例,天纪军总帅节制西北等地所有军情,所以要等天纪军的意思,才好决定哪方出兵。”
“天纪军出兵没有?”
“好像……还没有。”
“上府兵呢?”
“好像……也没有。”
容楚脸色依旧很平静,信使却觉得似乎忽然有寒气罩下,他激灵灵打个寒战。
“西凌行省总督对上府兵有辖制之权,北严被围,总督有权知会上府兵一并出兵,为什么没有立即出兵,反而要千里迢迢上京请示?”
“小的……小的不知道……”几番对答之后,信使语气越来越谦恭。最初的愤怒过去,此时他也隐隐感觉到面前人虽然年轻,但自有非凡气度,那种久居人上的气质,非位高权重者不能有。何况还对军务如此熟悉。
容楚的目光锐利地掠过他的脸,心知一个小兵信使也不可能知道太多,信笺一眼扫过,内容早已记在心里,他目光在“北严府尹张秋力抗巨敌,以身殉城,北严城典史副手太史阑向外求援。”这一排字上掠过,随即对周七招招手。
“这行字,改了。”他道,“去掉张秋殉职一事,抹去太史阑的名字。”
阑的名字。”
周七就好像要改的不是国家军情只是学童涂鸦一样,略点一点头拿到一边,交给一个护卫,不多时拿了来,手中的信封已经恢复原状,连火漆位置都和原来一模一样。
“递给军部吧。”容楚笑吟吟拍拍信使的脸,“想死的话,就告诉他们,信被改过。”
他微笑着一挥手,带着护卫离开巷子,蹄声响起,比先前更急骤地驰去,信使抖抖索索拿着信,望着夕阳光影下黑色的空荡荡巷口,直觉刚才仿若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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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尚书省门下兵部尚书求见太后于景阳殿。
兵部尚书手拿军报,在殿外屏息静气等候,景阳殿门窗紧闭,太监都肃立在外,面无表情,紧闭的门窗内,却似有低低的笑声传来,有时是男声,有时是女声。
兵部尚书望望犹自素白的门帷,以为自己幻听了。
过了足足大半个时辰,里头才传来一声“宣”。
兵部尚书眼观鼻鼻观心地进去,留心不被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滑跌,从他低垂的眼角,看见皇太后青金色绣团凤的袍角,旁边还有一双靴子,黑色,靴边一道杏黄螭纹。
兵部尚书头垂得更低。
原来康王殿下在这里。
皇太后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按照惯例,这便是心情不太好,这又有点出了惯例,往常康王在这里时,太后都很开心的。
尚书将军报呈上去的时候,瞥了一眼太后和康王。发现两人都很严肃,太后眼下还有淡淡的虚肿,似乎哭过?康王英俊的脸上一片漠然,两根手指无意识地捋着自己修剪得极漂亮的两撇胡须。
想起刚才听见的两人的笑声,兵部尚书又以为自己幻听了。
“西番忽然绕过天纪军和上府大营,围城北严?天纪军以那兰山南线恐有大规模战事为由,不愿出兵。西凌行省总督请旨,以上府兵截断西番后援,营救北严。”
宗政惠读到一半,眉毛已经竖起,冷冷将军报一掷。
“天纪军和上府兵大营做什么去了?两大兵营三十万,竟然给西番越过他们,包围了北严?”
兵部尚书伏身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宗政惠声音越发冷厉。
“天纪军这些年当真越发桀骜!”她目中闪着幽青的光,“驻兵二十万,便是那兰山有西番军出没,疑心会有大规模战事,不能出动主营,但北严被围何等大事,围城的西番军队据说人数又不是太多,为什么就不能拨一部分军力去援救?近在咫尺,重城被围,他们作为西北唯一可以在本境内自行调动的外军,居然能眼睁睁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