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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聊天时,对他的印象简直坏到极点。其实不能用“和”,更多是“听”。

他话多,谁问都能和人聊到天南海北,所以善于倾听的她听得挺津津有味,但有些内容实在不敢苟同。

总结而言,一个从小皮到大的北方男孩,性格大大咧咧到口无遮拦,性格是开朗的,嘴巴也是真欠。恋情不少,抽烟喝酒纹身泡吧飙车,无一不通。

再简而化之,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

纯粹是练车时打发时间的闲谈,聊着聊着也得了几分趣味,参与其中的几人关系拉近不少。笑声时不时得,枯燥无味的练车时光因此没那么难熬了。

她练完下车,休息一会儿准备和教练打声招呼说要先走时,他刚好从车上下来。教练倒心肠热,直接抬手一指,对他说,“你们俩离得近,你顺路带她一起回去咯。”

她下意识“哦”了声,意识过来想拒绝已经没有恰当的机会开口。

他骑车来的,上车前特意问了她住哪里,中途他要去趟银行办个事儿,不介意等他一会儿吧。

她笑笑,当然可以啊。

一等超过半个小时,她后悔不已,这个点早就可以到家,但人好心送你,都已经走了一段路,总不能中途跑人。

耐着心等。

正低头玩手机,他突然走近,有点急的声音,还是那股北方的口音,圆润的,卷着舌音朝她说,“不好意思。”

“没事儿。”她有点被影响的儿化音,违心得原谅这漫长的等待。

路上话很少。她慢热,不怎么说话时朋友都说她是难以接近的那类人。可能生人勿近气息太显然,善谈的他也沉默了不少。

下车时,她礼貌道,“谢谢,再见。”有那么点文绉绉。

他还没走,看她继续往前走,才出声,“你要往前转弯啊?”

她犹豫着,还是点了头。

“我也往那边走,你上来吧。”

于是又一次坐上小电驴。

几脚路的功夫,停在小区门口。

他先开了口,“拜拜。”洒脱随意的口吻,像坐车驰骋时的风,一瞬便飞扬在身后,潇潇洒洒的畅快。

于是,她的“拜拜”也成了一阵风,吹没了。

拜那句道歉所赐,他跌落低谷的形象回升了不少,虽然是个坏男生,可是偶尔懂礼貌的模样真的很容易获取好感。

接下来的几天温度明显上升。白日的骄阳似火,蒸腾大地,热气充斥四周,闷闷得裹住路上的人,车。一个天然的桑拿房。

车上没人愿意去坐,除了教练和一个学员,其他人全躲进阴影处找凉快。

一个聊天室又支好了。

还是老样子。中年妇女聊得最热火朝天,他和另外一个男生参与其中,倒是一点也不突兀,很自然得胡扯海扯,比她还能打入妇女群体。

说至现在的大学生作风不好,爱攀比就算了,私生活更是糜烂,什么怀孕生孩子一出生就扔厕所,为了钱甘愿被包养等等。各种挑战道德底线的内容,听得她直皱眉。

对此,他见怪不怪,说自己一个朋友同女孩子谈恋爱,搞大了人家肚子,给了人女孩几千块打胎费,也是倒霉。还说,他们谈恋爱都不比谁的女朋友漂亮,而是比谁谈得多。

无关痛痒,冷漠而无情无谓的态度,让她觉得这人简直三观有问题。

下午练车,她先练完,他刚好下一个。

教练见她拿包准备走人,随口提了一句,“你等一下他呗,一起走啊。”

教练是好意,没想别的。

她笑着拒绝,“不啦,我先走啦。”

克制着语气轻快,没有错过他突然望过来的视线,有那么点复杂。

她没去细思,只是那天不想坐他的车,不想离他太近而已。

人的确多面。

同一群陌生人接触几天,会发现平和热情的女人原来也会看人下菜碟;沉默寡言的女生原来身居高职,性格属于外冷内热;平日热心肠的男生其实是一个不那么自信的退役士兵……每个人都有那么点故事,因此而丰富立体起来。

而印象最深得还是他。

因为实在很顽劣很毒舌,可也实在有趣。满嘴的梗,俨然成了这群人的开心果,说话时常得罪人,被年龄大些的姐姐们哥哥们一句一句教他好好讲话,看着场合讲体面话,别成天到晚戳别人心肺管子。

科目二一不留神就容易挂,他却时不时毒舌自己要挂,那些平常自信满满的人要挂,甚至点名道姓谁谁谁要挂。这不欠打嘛。

更戏剧得是,他一语成谶。

素日和他聊天的姐姐们连声告诫,千万不要在挂掉的那人面前提这个,人家本来就难受,你一提指不定就拿你撒气,说是你这张嘴咒的。

他笑嘻嘻得应着,转头自己也挂了。这毒奶还奶到自己身上了。

虽然不应该,她还是有点不厚道得偷笑了。

也是活该,考前自信满满,自封秋名山车神,尾巴翘过头就该吃点苦头。连教练也怒其不争,狠敲了下他脑袋,“挂在最简单的地方,说你什么好!”

过了考试的人约着吃饭庆祝。他心态也是奇佳,跟着一起来聚餐。

她化了淡妆,披下头发。坐在他对面,时常和他视线有碰撞,她刻意避开。

因为想起了那天。

模拟考试那天,天气炎热,阳光耀眼,晒一会儿人就躁得不行,纷纷躲在考场周围的竹林下乘凉。

他就站她面前,正对她,和其余相识的人围在一起聊天。

他一边说着话,脚上一直不安分得踩着那几块松动的青石板。噪音扰人清静,她听在耳中,烦意骤生,便一脚过去,用力压住那青石板,不让它们“噔噔”得响。

那时他就很莫名的眼神看着她,有一丝孩童的无辜,看得她心头更烦。因为她总觉得,那样的眼神怪撩人的。

聚餐桌上,有人指他满头小卷,好奇,“你这是烫的啊?”

他一口东北大碴子味,“我这儿自然卷。”

她瞧他说话时一脸顽皮笑意,完全不相信他的话,“自然卷?你又逗人咯。”

他无奈,却还是一副笑嘻嘻,不正经的模样,“我真自然卷,怎么不信我啊?我之前老洗头,不吹干直接睡,然后就这样了。”

“鬼才信你,教练才真的自然卷,你那种一看就烫的。”

她完全判断不了他话的真假,总是半虚半实得说事儿,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谁敢信他。

她走了个神,桌上一片笑声才回神。不用猜,又是这人讲了什么俏皮话。

饭毕时,她和一姐姐落在人群最后,那姐姐笑得合不拢嘴,“这男孩子真是好玩。”

她同意,“对啊,一身的梗,梗王啊。”

话刚落定,刚好一个转角,差点撞到他身上。

她下意识虚扶了下男生,避免真撞上去。

他倒好,往她这边凑,还问,“你说啥?”

她往前推了推他肩膀,示意他快走,同时回他,“说你是梗王。”

得了这称呼,他开开心心得,“我就是讲话直。”

吃饭地点在一个繁华区,四周全是唱歌蹦迪的娱乐场所,这时间热闹将将开幕,城市夜灯缭乱眼球。

出门口了,他感叹,“这里就一个圈子,都玩厌了。”

她没说话,嘴角牵了牵。

“真的啊,这边玩的那群人我都认识。”

“哦,老约着一起打架吧。”

“才不是,我很乖的,从来不打架。我小时候成绩可好了。”说这话时,他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逗你玩的神情。

听过他泡妞,纹身,无证驾驶,身有刀疤的种种往事,此刻再听他这句话就觉得特别搞笑。

她听后一乐,不再否认,还反着说,“以后约架可以找你吗?”

“我真的不打架。”他饭桌喝了点酒,很快上脸,到现在整张脸都是红的。还特别不要脸得说自己皮肤太白所以一红就特明显。

更有趣得是周围还真有几人说他挺白,不过练车晒黑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对白的定义有误解。

饭后说了会儿话就互相道别,没再续摊。坐车的坐车,搭顺风车的搭顺风车,她就住在附近,同众人摆了摆手一个人散步消食去了。

半路上她没想到会遇到他。

一脸懵逼望着他,“你不是回学校吗?”

“我妈让我今晚回家住。”

“哦。”

她点点头。

他没下车,直接问她,“顺你一道?”

“不了,我消消食,走路回家。”

“那好,拜拜了。”说着,车往前飙去一会儿功夫看不见车影。

路上走着走着,拿出手机找到他们的练车打卡群,点了他头像,发送好友请求,又为掩饰什么,再加了其他几个一起吃饭的人。

微信通知信息一响,她拿起一看,是他点了同意。简直是秒发秒回啊,他骑车都敢看手机吗,还是已经到家了?

不去想,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她的极限。除非事务需要,她从不主动加认识不久的人微信,这个例外应该到此为止。只当今晚太兴奋,一时让自己迷失在酒红汽泡中。

为了练车临时建的微信群还一直存在着,只慢慢得没了最初的热闹,常发言的几人亦渐渐沉默。这就是生活最真实的模样,一些人走了,一些人散了,一些人将被永远遗忘,还有一些人只存在回忆里。

她偶尔刷朋友圈,如以往,他还是那么喜欢分享动态,只是她没什么感觉了。现实没有联系,一点浅淡的执念早就消弭。

来年四月,天气舒适得不像话,因为是大四毕业期,没有课,她和室友收拾行李去了一个北方城市旅游。

逛了一两处热门景点,哪怕淡季,也是人挤人的拥攘。

她被挤出一身汗来,直接脱了外套绑在腰际,随着人流进了特色博物馆。此地文化气氛浓厚,处处是历史痕迹,文明见证。和室友商量报了团,跟随导游讲解。

故一进馆,就直奔相约的路标点。

已有十人上下在那,互相分发和导游语音播放器相连的耳麦,见他们来了便道,“齐了,人齐了。”

从外进入,先来大厅,导游瞅着一拨一拨人往里挤,便停了一下,在大厅大致介绍了几句,等人稍稍分散些,再领队进去。

大厅来到a区,是一个开放式的房间,墙壁内嵌玻璃橱窗,盛放着历史文物,每一个都有其来源和故史。她听着耳麦导游讲解,一边朝前挪动,想去看文物旁边的文字介绍。

将要靠近橱窗时,耳边听得一阵喧哗声,她正不解,后方便突来一股力量推搡着她。完全没有准备,她被推挤得往前连连冲了两三步。也是这么突然,被一双手扶住肩膀。她正对面前那人的衣服,想起自己身上这件贴身卫衣领口很大,往前稍倾身,很可能就走漏风光,于是手比脑快,摁着胸前领口。

后面全是人声嚷嚷,说着骂着,原来是两三个庞大的老年团进这个展区了,他们急欲跟着导游旗,便不管不顾得往前头扎。

老年观光团还在挤,不得已她又向前移了一步。这下,鼻尖快碰到面前这人衣服纽扣。

扶住她肩膀的人力气更大了一些,她反应过来这个距离的不妥,连忙扭头,故意装作去瞧身后头的骚动,避开面对面。有人在轻声吼,“别挤了!”

这场躁动只发生在几秒间。很快,那群人便走了。

耳麦导游在说,“在这停一下,b区人更多。”

肩膀的手松了,她尴尬得后退两步,腾出空间。抬头道谢,却一下愣在当场。

面前朝她微勾嘴角笑的人,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时隔多月,除了朋友圈还,未像此刻,将他看得如此清。这人睫毛长得过分,却不翘,总觉得会下垂,盖住眼眸亮光,显得眼睛雾蒙蒙的,再加之他习惯不正经得看着你,那双眼就如同时刻在调情。

她张张嘴,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顿了下。

他朝她摇摇头,晃了晃手里的播放器,示意她别说话。然后,从她眼前走掉,隐约听见他在说,“8320的队员到展区三号展柜集合……”

这世界一瞬玄幻起来。

在外场休息时,导游同他们一众人闲聊,说起历史上有名的两位人物,一为帝,一为女官,说了几句这两人的轶事,便互动般问他们觉得这两人什么关系。

她脑子一热,完全是发呆的状态回答,“情人。”

导游哭笑不得,“你这个俗人。”

“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导游望着她,给出正解。

她笑笑,浑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