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2 / 2)

那时候娘总是埋怨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其实现在想想,还是在老家的时候最快活。

他三房家里最小,哥哥们也与他最亲,他就敢折腾,遇到事情就大哭,喊阿奶,喊阿爷,喊阿娘,喊阿爹,喊哥哥,喊姐姐……

家里总是有人的,只要他大哭便招一群人来哄,最后再挨上他爹几脚,握着奶奶给煮的热鸡蛋,跑到外面继续看蚂蚁……

“老大,那不是咱的旗么?”

长刀营的旌旗飘扬,战将着重甲徐徐离开营盘。

陈大胜仔细看了半天儿摇摇头,却没说话,那旗怎么可能是长刀营的,那么干净,那么鲜艳。

管四儿说:“大哥,你说他们去哪儿?”

陈大胜看着远处,他不知道。

从皇宫好不容易摸回来,他们几个就被丢到马场没人管了。甚至没有人问他们,谭二是怎么死的。

得亏马场的兄弟每天吃饭记得喊他们,要不然,他们都不知道去哪儿填肚子了。

这几天,陈大胜老想美梦,他想着现在他们没用处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就像老兵卒说的那般,解甲归田。

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陈大胜趴在草垛里继续美梦,反正今天是没得吃了,那便别动弹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身着长甲留络腮胡的军士,被马场老卒带着来到这草垛面前。

这军士相当惊讶的看着老卒问:“这里?”

老卒好奇怪的看着他:“对,陈校尉就在这里。”

说完他转身走开,就留下这络腮胡愁眉苦脸的看着草垛,好半天他才语气颤抖着问:“请问……陈校尉可在,可在,可在?帐中?”

这位话音刚落,便从草垛里钻出五六个脑袋,看到这位络腮胡,便有个脑袋笑嘻嘻的问:“在,在呢!”

他说完,就一脚把一个人踢了出来。

陈大胜跌落在地,慢悠悠的从地上爬起,还伸出手挠挠脑袋,看看这位军士,有些困惑的问:“那边的?”

这军士面目抽搐,好半天才找到魂儿般的说:“陈校尉好,小的是常伯爷麾下亲军,今日陪我家伯爷一起来拜祭谭二将军的。”

这个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陈大胜依旧纳闷的看着这军士。

这军士看陈大胜不吭气,便赶忙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陈大胜道:“前些日子,我家小将军去看贵,贵府老太太,也是巧了,贵府老太太给陈校尉刚娶了个媳妇儿……”

这军士还没说完,那草垛轰然倒塌,马二姑他们纷纷爬起,一起窜到这军士面前七嘴八舌的问:“你说啥?你说啥?我大哥有媳妇了?啥样的?哪儿的?眼睛大不大,后丘圆不圆?能生儿子不?”

胡有贵扭过脸对陈大胜说:“大哥,你有了儿子,叫羊蛋好不好?那样我就又是爹了!”

好巧不巧的,这军士跟着常连芳见过七茜儿,也知道一些事,他便站在哪儿简单的说了一次。

大概的意思,就是家里老太太给他孙子娶了媳妇儿了,是个知书达理的贤妇,老太太也不知道陈大胜在哪儿,赶巧常连芳又去了伤病营,这新媳妇儿便托小将军给陈大胜带个信。

这军士递过信,陈大胜便一脸慌张的伸出手,又缩回手,在很脏的布甲上使劲蹭了几下,接过信后他抖出信纸,又不好意思的对这军士说:“兄弟,劳烦!我不识字。”

这军士闻言就笑:“知道,您家夫人也是这么说。”

他说完将手指放在陈大胜打开的信纸上点着说:“夫人说,她叫霍七茜,您看这里,这是霍,是夫人的姓氏,她是燕京本地人,家里是读书人家,这是七,就是数字的七,这是茜,一种红色的茜草。”

陈大胜眼睛慢慢溢满了笑意,红色的草啊,红的啊……他眼前出现了巨大的山坡,跟老家的山坡一样山坡,那坡上便生满了红色的草。

这军士又指着陈大胜的名字道:“这里,这是大人的名字,陈,大,胜!大人的名字很好听,吉利的很。”

自己的名字是这样写么?陈大胜一次便记住了。

那军士笑着对陈大胜说:“您家妇人还说,知道您不识字,便就写个名字,好教您知道,陈大胜有媳妇了,她的名字叫霍七茜,以后旁人问起,您也好答。

今日原本我家少将军也想来见校尉,可出来的时候皇爷却点了他伴驾,如今他正在前面忙,也不得过来,让小的跟校尉说,家中一切都好,新妇贤淑,把老太太也照顾的很好,让您只管看好自己,以后若有粮食饷银,便别让陈四叔带回去了,反正带回去,阿奶也用不到……”

这军士说完,就笑着看前面已经笑傻了的陈校尉。

陈大胜看他不说话了,便急切的问:“没有了?”

没了啊?

这军士摇摇头,看陈大胜垮了脸,便不忍的添了一句:“小的见过尊夫人,是个仁义孝顺,极利落的小娘子,还有……恩,您家夫人家底挺厚,最近还发了一注财,养个老太太是没问题的……”

那军士说完离开,就留下傻乎乎的陈大胜,呆呆的站在原地立的跟杆子一样,他脸上的笑容都是凝滞的。

他不说话,也不动,就捧着字,一直看,一直看,心里一直一直默念着两个名字,甚至他脑袋里还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衣服,看不清样子的女子,她对自己不断的说:“陈大胜有媳妇了,她的名字叫霍七茜。”

这页纸滚烫滚烫的燎烧着陈大胜的心,一直烧到这马场又来了一个人。

乌秀穿着一身崭新铮亮的血色皮甲,身后还背着长刀,他得意洋洋的来到陈大胜近前,大家同为校尉,他却不下马,并且直呼其名道:“陈大胜!”

陈大胜赶忙把家书郑重入怀,这才抬头道:“乌校尉。”

乌秀看看他寒酸邋遢样子便不屑的轻哼,哼完从怀里取出一封,朱漆军印封口的信丢了下去。

陈大胜接过信看了一眼道:“可是帅帐军令?”

乌秀扬扬下巴:“正是。”

陈大胜心里猛的一揪,却不带出来的问:“我不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