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苏子卿凝眉朝房中望去。
榻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睡得鼾声如雷,看得他摇头笑出声来,心中直叹:到底是亲生的,连这臭毛病都一模一样。
但他知道,她不能久留于此,即便他万分不舍,甚至早已忍不住想上榻抱住他们母子入眠。
苏子卿握了握长指,还是差人知会了那男人。
林翊一入院,苏子卿迎了笑容上前:“在屋里,她睡着……”
他话都未曾说完,林翊便闯进房中,满眼都是榻上女人:“靖儿?该起来了……”
苏子卿攥紧袖口,看那男人低头亲了亲她,而后抱起母子两出了房来。
“有劳苏夫子了。”林翊顿身,眯了狭眸望向他。
两个男人对视了半刻,一个笑然,一个却是凌厉了双眸。
“林某可在何处见过苏夫子?”
“小生未有见过林庄主。”
不过一问一应,只言片语下却是暗潮翻涌。
突然“哇”得一声,小楚轩醒来,蹬着腿儿不住闹腾。
苏子卿喉咙一紧,握着轮椅的长指兀自紧绷,无人知晓,他用了多少耐力忍下夺人的冲动。
“孩子饿了,林翊,我们回家吧。”楚靖仍是有些恍惚。
林翊微微点头,抱过怀中母子缓缓离去,独留小院孤椅上背影,颓然于月色之下。
自那次之后,楚靖也瞧出林翊不悦,便再没宿过别处。
闲暇时,一家四口游山玩水,逍遥快活。但有了这两个闹事的鬼头,逍遥快活变成了夺命巡游,两个小家伙倒是玩儿得欢天喜地,夫妻两却是累得不轻。
不过叁个春秋,两个小人儿便已会颠簸着走路,小楚轩爱到永麓,跟在学子们后面嬉闹,苏子卿时常拿糖葫芦逗他,一来二去熟络起来,便时常带着小家伙四下转悠,瞧新鲜。
若有授课,他便将小家伙放在身旁,给他一笔一纸,丝毫不耽误他悠然讲课。
外人来看,只道这孩子天资聪慧,小小年纪便入了学堂,且还不哭不闹,跟着夫子摇头晃脑背诗学画。
楚靖听了,自是乐得心花怒放,索性便将小楚轩送进永麓学堂,留在苏子卿身边。
林翊却是不愿了,他倒不反对将小楚轩送进永麓,但苏子卿此人性子孤异,又腿脚不便,恐是照顾不好楚轩,但自他去了永麓一次后,便也默认了此事,小楚轩的确是个读书的料子。
小楚轩去了学堂后,林小妹也不愿了,整日茶饭不思,咿咿呀呀话都说不清楚,也要黏着哥哥去学堂,楚靖无奈,只得去寻了苏子卿。
“把孩子送来吧,我来带。”
楚靖没想到他会应得这般利落,不由恍惚望向对面男人。
苏子卿却是一笑,伸了手去抱她怀里小家伙:“我抱你,可好?”
见状,小林夕却是摇头,使劲往楚靖怀里钻去。
苏子卿无奈笑然,这小奶娃除了眉眼像这女人外,鼻子嘴巴,便是连性子,都像极了那男人,清冷又拒人于千里之外模样,让他觉得讨厌极了,但他还不会与一个奶娃计较。
“来,我带你去找哥哥。”他又伸了手哄声。
闻言,小林夕这才不情不愿从娘亲怀里钻出来,随着苏子卿进了学堂。
送走两个“神兽”,楚靖只觉神清气爽,马不停蹄地飞奔回家,抱着院中正是查账男人就是一通猛啃,扯着他便往屋里拽:“看什么帐,先把今天的地犁了。”
“孩子呢?”林翊皱了眉头问声。
“送学堂了,有人带,放心吧。”
“可是又送苏子卿那里去了?夕儿愿意?”
“不愿意。”楚靖低头,朝他怀中拱了拱,“但她想跟轩儿在一起,孩子大了,不能总栓在身边,韩夫子也会帮衬教习,你还担心什么?”
“如此便好。”林翊会心一笑,抱起她上了床榻,“让为夫好生伺候伺候娘子,下面也给我吃一口,快些,我都馋了好几日。”
两人颠鸾倒凤快活了半日,楚靖身子乏累,便由林翊到学堂接两个小家伙。
林翊在学堂寻了一圈没见小家伙人影,又来了凉亭,方才瞧见两个小家伙正在与人玩儿竹球。
那人他认识,是东巷“廷瑟琴馆”的主子,苏子卿也在旁边,招呼两个小家伙饮水。
林翊上前,还未启口,两个小家伙便扭着身子跑来,一左一右抱着他大腿,齐齐喊了声“爹”。
他笑然蹲下身来,朝对面两个男人微微点头示礼,便抱着小家伙离去。
容廷捡起地上竹球,望着轮椅中神色落寞男人摇了摇头。亲生骨肉近在眼前却不得相认,还要看着他喊别的男人“爹”,这痛苦,他体会不到,但他知道,那轮椅中男人定是难受极了,脸都黑成了猪肝色。
“人都走了,别看了。”容廷上前,推过轮椅,转了方向。
苏子卿拂了拂衣袖褶皱:“你说,那男人怎么这么让人生厌。”
闻言,容廷嗤了一声,推着他上了鹅卵石道:“你比他更让人讨厌。”
“正巧,我最近看你也有些不顺眼了。”
暖阳之下,余晖尽染,春去秋来几载,不过眨眼,杏林柳树都已是昨日之景。
“爹,你不管管你家娘子吗?”小林夕端着饭碗,瞅了眼内堂,朝身旁端坐着看书的男人低声。
诚然她也觉得哥哥着实该罚,逃课便也罢了,还与娘顶嘴,但这都一柱香了,娘还在训斥,连藤鞭都用上了,听得她“皮开肉绽”。
林翊撩摆,踏进堂内,夺过楚靖手中藤鞭道:“我来,你也累了,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