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桥背着手,转头叫同事:“古贺!交通部的人来了。”
古贺参谋走上前来同藤原桥来到摆在一楼中央的大桌边,桌上是一份才找到的地图:“这里,还有这里都聚集着大片防空洞……我们需要……”
古贺对着那几人伸出两根指头:“只限你们两日时间,我们需要这些图纸的最新版样,整个杭州市的都要!”
听懂后,那几人立马面露难色:“这……”
这回轮到藤原桥放下放大镜的手柄,面无表情:“我没有多少耐心,不要讨价还价。做完这些你们就会有离开这里的通行证,做不到就去当活弹靶。”
“我们的人会日夜监视,只要有一个人敢逃跑,或者随便拿几张纸就敢敷衍,所有人都要一起受罚,包括你们留在这里的家属。”
他的声音很平淡,人长得俊美斯文,但说话丝毫不留余地。
那几人被堵得哑口无言。
人员陆续散去干活,古贺拍几下藤原桥的肩:“不愧是藤原君,果然利索!”
所有电话都响个不停,古贺连忙去接电话。
这里的地上满是废纸,墙上和窗贴满各色的文件指示,嘈杂的电话铃和打字声里人群往来,随时都有军靴踩在地上脚步哒哒。
藤原桥间歇时,驱车前往一个地方。
军用吉普在异地废墟上很不好走,等到了地方下车,他面对已经不复存在的建筑,靠车沉默了一会儿。
眼前的小别墅现在成了一片废墟。
记得她说过,搬进这栋房子的那年春天,她才八岁,后院有一个爸爸亲手给她做的藤制秋千。
12月26日。
常安接到院长亲自打来的电话。电话里说起国际红十字会医疗小队的马可教授,教授向她发起邀请参与他们的国际救助。
这位英国院长的喉咙已经沙哑了。他日夜不停紧张得安排伤病患者,张罗络绎不绝涌进来的难民。
“作为医生来说,这是一次非常难得的机会。他来我办公室向我问起你时,我告诉他说你会叁门语言,他很惊喜,希望你能加入。但我说你还只是个年轻女孩。上前线十分辛苦也很危险,这并不适合你。安,你怎么想?”
“……”
这的确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因为她连辞呈都已写好放在抽屉,只等宋定一来便离开,杭州已经成为日占区,不能久留。
常安很想回到医院帮忙,她想到这点急忙道:“院长,我被困在日租界不能出去。如果马科博士可以安排人把我接到医院,我们可以正式见个面,到时我会给出答案。”
“哦,我问问,也许可以。”
常安日夜等待接应,没想到先见到陆铣宝。
他来是请她陪他出席一场聚会。
她有些诧异,也完全提不起兴趣:“杭州已是个死城,有谁会在这时候办宴......”
陆铣宝笑了下,“别这么说,苦哈哈的像个老人家。”
常安不是花瓶,她是医生。
现在应该做的不是穿上华服去喝酒,而是去医院帮忙救人。
她想要拒绝,但陆铣宝奇怪地很坚持:“算我请求你,这次帮叁哥一个忙。”
常安只好坦白:“我没那个心情,我目前只想回广济医院,他们需要我。”
陆铣宝十分痛快道:“好啊,我能进的来,也能把你带出去。只要你陪我参加这个宴会叁哥带你走。把你送到医院,后天晚上我再去医院接你。”
他车子上插了日本旗,过关卡时他出示一张证件夹带纸张,坐在副驾驶的常安没有刻意观察。
警察询问几句过后便从隐蔽的小门为他放行。
“叁哥怎么还没走?”常安有些奇怪,他在杭州耽误良久。
陆铣宝反问:“那你又为什么不走?”
“……”
她该怎么回答,自己没等到要等的人。
“我要打官司——”他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离婚官司,我被离婚官司拖住了。再等几天。”
常安微微睁大了眼睛,想到常子英临走前提过陆铣宝的欲言又止,再度沉默不语。
忽然,陆铣宝开口:“丫头,把眼睛闭上。”
常安:“嗯?”
陆铣宝瞧她很明显还不知情况,“外面有很多不好的东西,不要看。”原来车子即将要驶离这条大路。
常安没有闭上眼睛,从出来开始,尸体烧焦和腐烂的味道就充斥鼻腔。
“那你的那个宴会,它好吗?”
常安面向他,低声:“.....我能想的只有日本人的庆功宴。为什么你不说清楚?”
陆铣宝没想到她这样犀利。叹口气又叫了一遍:“丫头……”
常安反应奇快:“你的离婚官司是由头,你留在这里还有更主要的原因。你要做什么?”
陆铣宝直勾勾地盯着她,含有审视,随后转过头扭钥匙,“的确和日本人有关,我需要你做翻译。安安,我们都得活着离开这里。”
路上有巡逻的宪兵出现。
“我联系到几个日本商会的人,我要从他们那里拿到特别通行证。”他边说,边踩上油门驱车避开。
陆家的企业这几年受到金融局势的影响,规模早已不比从前。因为战乱,陆氏又要举家迁去美国,公司等于在异国他乡白手起家,不能再有任何成本上的损失,否则资金周转都会陷入困难。
他坦白:“我有一大笔货物必须要拿走。丫头,其他的不要再问了。知道的多,对你也没好处。”
叁天后。
常安头发梳理的很好,穿了件体面的长裙,但脸上只看见擦了点口红,除了手腕上一只表,身上全然没首饰。
来接她的陆铣宝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