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铣宝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腾空重重跌在地上,一瞬间只剩下震惊和强烈的胸痛。
他来到陆铣宝身边蹲下,卸走了他腰后的进口枪,动作迅速地拆掉弹夹,放入自己的口袋。
下一秒,陆铣宝听见咔嚓一声——自己的手骨折错位了了。剧痛使他保养得当的一张脸开始扭曲,他失控地呻吟,腿脚控制不住得抽搐。
上方的藤原桥悠悠问:“记不记得你欠我一顿打。”
陆铣宝曾在常安去日本后,找人围攻他,他的脸因此布上淤青。剧痛之中陆铣宝不能动弹,但还能咬牙切齿:“你先放手。”
藤原桥置若罔闻,手上更用力,“现在该还了。”
他登时浑身湿透,额头背上冷汗淋漓。男人的眼睛里尽是阴沉,渗人的光亮在黑夜里显得神经质,说话如猝了冰:“还有,谁是你的太太?”
陆铣宝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努力吸气解释,“我那是为了给她解围!”然而男人阴郁更甚,显然没想和他废话,把他拖到旁边的倒塌建筑物。
藤原桥把自己那把枪也收进外套口袋,脱下甩在一边,随手拿起半块碎裂的砖头,靠近他。
那上面的切面刺出的角很锋利,陆铣宝瞳孔猛缩:“有事好商量!你——”尖叫声起,陆铣宝头破血流。
藤原桥每砸一下,就说一句话。
“你不应该把她带到那里。”
“她会有危险。”
“她是我的。”
“不是你太太。”
他拿砖头的手砸下的力度越来越大,声音却越来越低。
“你以为你算什么。”
“从头到尾你什么都不是。”
他雪白的军衬沾上热黏殷红的血,年轻周正的五官在月光下泛着青蓝色的光,黑漆漆的眼里没有温度。
好似阴间来的鬼魅。
......
常安已经和衣躺在宿舍的床上十几分钟,她脑海里回忆起的都是他所说过的话,她没法思考,她强迫自己去理清楚,结果适得其反,越理越乱打成死结。
同一个宿舍的旁边人瞧着她的脸色,禁不住担忧:“你怎么失魂落魄的?可是家中可有什么变故?”
这几日来超负荷的工作,大家都很疲倦,经历过这几次疏散和炮火,她们也都坚强许多,问来问去的无非是顾虑的家里都可还安好。
常安自凌乱中起身,摇摇头出去。
护士跑来找她,“常医生,你——”
常安侧过身不让护士看清自己的脸,闷闷道:“我现在不能集中精力进行手术,对不起。”
“不是,”护士有点急,“办公室有你的电话,快去接吧,我让他别挂。我先忙去了!”
二楼办公室。
“你好。”
“是我。”
“……”
藤原桥早知自己等不到她的下文,径自说:“我在医院对面,我现在想见你。”
常安在镜子前理了理仪容。
她的眼圈有很红的肿泡,发型也乱糟糟的,口红残留,嘴角弧度下沉,的确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当她出现的时候,那双眼就开始追随她。
藤原桥站在冬风和寒夜里,黑色大衣被风卷起,他身姿挺拔,像尊雕塑一动不动,
常安双手插兜一步步走去,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夜很静,只有常安高跟鞋敲击地面的细碎声响,风吹散她额前遮挡的碎发,露出张皮肤雪白到反光的脸。
黑森森而凄冷的夜里,寂静而空旷,电线拉扯在头顶上方,没有一只鸟,等她踩完最后一步停在他面前,四周安静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藤原桥上前猛地把她搂在怀里,声音沙哑而痛苦:“什么都别说,让我先抱会儿。”
她靠在他的肩膀,眼泪滑落,被黑色大衣湿冷地吸收掉。
他用带茧的手抚摸着她的发,异乎寻常的温柔,“我很想你......对不起。”又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呢喃:“我回来了,安安。”
常安被他带至日租界的公寓。
“我们需要好好聊一聊。”他这样说。
自然,自己也是有一大堆话要问的,路上全是日本兵,他将自己带上那辆军用汽车,下车时也一直牵着自己的手。
藤原桥的手十分暖和而宽大,他和从前一般同自己十指相扣。
常安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
他似乎刚开始有尝试和自己说过几句话,见没有回答便罢休,常安不是故意装聋作哑的,只是精神还有些恍惚,甚至他为何能毫无压力地得到租界的放行同她进出,常安都没反应过来。
公寓内
常安浑身颤抖着又僵硬,她牙关紧咬,盯着他头发剃的很短的脸。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的新身份就是这个?”
她之前在他怀里哭,是因为这种见面,是她如何也想不到的局面。
无论其中夹杂着多少纷纷扰扰,穿上那身衣服,他和她便无路可走。
藤原桥在沙发上坐着,落在膝盖上的手也缓缓蜷起。
气压低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