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在黎蔓秋的意料之内,康里的狗腿子上门来接江玉之。待登上离开日本的客轮后,黎蔓秋方见到康里,这个随便的男人。
见到黎蔓秋,康里有些许意外,但一丝也没有呈现在脸上。在黎蔓秋一脸不屑和傲慢地问他姓名时,他淡然地自报家门,“康里·佐-法兰杰斯。”
黎蔓秋脸色微变,终于拿正眼瞧着他。
眼前的女人有这样似是而非的反应,康里毫不意外。两个日本女人都能操一口英国口音的流利英语,昨天他已经派人把她们查得没底。长野秋子曾经是英国上流社会的名媛,丈夫是英国政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战时离婚,回日本当了“老鸨”,养个侄女在身边,整天花天酒地,不存在威胁。
既然人在英国混过,听到佐-法兰杰斯这个姓氏,有点反应并不出奇。
启程没两天,一向健健康康的江玉之倒下了,头晕脑胀,呕吐了几次,月经不合时宜地来,下身淌着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黎蔓秋急得心慌,她知道这个时间不是江玉之来月经的时间,江玉之更不会晕船。
“玉儿,你是不是吃错什么了?”
“我能吃错什么?”
黎蔓秋想了很久,最终,叫她想出一个线索。
“你和那个东西上床,他是不是给你吃什么药了?”
江玉之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胡乱吃药?你知不知道会死人的?”黎蔓秋怒道。
江玉之无力地眨了眼,说:“我不知道啊……”
此时的罪魁祸首正在走廊尽头的套房中一边饮酒一边看报,落地窗外是茫茫无际的海洋,依稀有浪声摇曳。
“请坐。”康里礼貌道,“找我有事?”
黎蔓秋一脸冰霜坐在他对面,立在一旁的男人给她端来一个酒杯,康里亲自替她斟了点威士忌。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黎蔓秋盯着康里道,“出了名绅士的海登·佐-法兰杰斯会有你这样一个无耻的儿子。”
端着酒杯的手一顿,康里眸光幽暗,一个眼神遣退了一旁的手下,宽阔的房间内只剩他和黎蔓秋,他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市场上没有合法的避孕药物,只有黑市上流通的一种,服下对女人身体伤害极大,有可能还会死人。谁给你的胆子拿那种东西给她吃!”
闻言,康里靠着椅背,面不改色喝了一口酒,毫不在意问:“所以呢?”
黎蔓秋的拳头攥得咯吱响,康里轻声而有些轻蔑道:“你是在质疑我没有好好对待一个自己送上门的女人?夫人,有空——与其在这里出无用的气,倒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教育无知的小辈,让她学精明点。”
“你——”黎蔓秋气结,万万没想到这个随便的东西敢这么大言不惭。
“……如果我没记错,你家里似乎有个妹妹?”
康里的脸色阴沉下来,黎蔓秋继续自言自语道:“我听说她好像脑子不大好,这算是你家的丑事吧?我看你长得还不错,你的妹妹应该也长得不错,可惜脑子不好。可怜的姑娘,漂亮却没脑子,想想都知道她的一生会很难过,光是碰上心思歹毒随便喂她吃药把她当玩物的男人的几率就比寻常姑娘大多了。你说呢?”
康里不动声色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又冷漠地倒了一杯,冷漠地喝掉。
黎蔓秋看着他,心道他还不算全无良知的人,她看得出来他在为别人提起他的妹妹而生气,不过他的自控能力很出色。
“尽管你的妹妹比寻常姑娘出身好一些,她姓佐-法兰杰斯,想也知道不会有几个男人敢对她有非分之想,但是,这个世界就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算是你佐-法兰杰斯,也依然不是金字塔最顶端的人物。
“这些年我看了很多风水轮流转的人和事,很唏嘘。依我看佐-法兰杰斯也不是可以永远高枕无忧,我姑且以长辈的身份告诫你一句,出来做人做事,特别是对无辜的人,下手不要太狠,小心有报应。”
黎蔓秋说完,一滴酒未喝,一身冰霜地来又一身冰霜地去。
她一走,酒杯在康里手中硬生生爆裂,碎片绞着一丁点酒水和血水往下掉落。
他的手仿佛不是他的,一点感觉不到疼痛,心口却像被掏空了一般狂风呼啸,冰凉渗痛。
……
江玉之被黎蔓秋禁锢在房里养了足足一个星期,成分不明的药物影响过去,身体康复,月经结束,她迫不及待要见康里。
黎蔓秋不得不按着她把怀孕、堕胎、生产、难产等性交会产生的一系列危害悉数倒出,字字句句提醒她会死人,死的也只有身为女人的她。
但似乎因为残酷过于冗长,江玉之先是被吓呆,最后茫茫然的,什么也没记住,连害怕都忘了。
“我妈生了叁个,也活得好好的。”
“你妈那是被迫跳粪坑,你有得选择你还要走她的路吗?”
江玉之很好奇,这句话她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在她要和西园寺雅弘结婚的时候,黎蔓秋明明可以跳起来义正严词地说结婚就是跳粪坑,可她没有说。
现在,这句话的威力就像一个轻飘飘的泡沫,转眼就散,江玉之一点儿也不认同。
“秋姨,康里不是粪坑,”江玉之认真道,“就算是,也是甜蜜的粪坑。”
“你——”
“不和你说了。”
江玉之径自走了,独留黎蔓秋一人在房里,感受着锥心刺骨之痛。
正是傍晚,康里在餐厅里,与他共进晚餐的是一个穿白色套裙的金发女人,精致的侧脸带笑,钻石耳环熠熠闪光。
康里的手下指着那一桌说:“先生在那里。”
江玉之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心下一沉,敏锐的康里朝这边看过来,对上她的目光,随后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
在那女人也看过来之前,江玉之转身跑出餐厅,垂在身侧的双手颤抖着不知所措。她一路疾走到甲板上,迎着落日余晖和凛冽海风,气恨骂道:“粪坑!”
默默跟在她身后的康里在一瞬间有了听懂的错觉,听起来像是汉语中的“粪坑”一词,但这女人是日本人。
“你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