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2 / 2)

太后忙回道:“回母后,适才谋害霜儿的贱妇畏罪自尽,撞在那棺椁上了。”

太皇太后“哦”了一声,又道:“既然罪妇身死,宝婕妤跪着又是为何?”

郭鸢向来无事也要献上三分殷勤的,此时见太皇太后沉着脸问话,有心要在众人面前将我踩下去,忙答道:“回太皇太后,谋害韩昭仪的人犯中有宝婕妤的贴身侍女,珍淑媛又在宝婕妤殿中搜出了凶物,太后问起,宝婕妤难以自清,因此……”

“因此怎样?”太皇太后漫不经心的掀动着茶盖问道。太后叹息一声道:“宝婕妤平日里虽然稳重,今日之事却难逃干系,皇上已法外开恩暂时令她禁足,还望母后不要心疼才好,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霜儿不能白白送死。”

太皇太后撂了茶杯,转向我问道:“哀家素日看你甚好,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我没料到她正色问我,心中想到平时情同祖孙的她也不相信我,顿时眼泪汩汩而出,哽咽道:“嫔妾并未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若此言有假,嫔妾愿以腹内孩儿起誓:皇天在上,嫔妾裴婉若存害人之心,今日踏出晗风殿便遭天打雷劈,横死当场!”

萧琮见我说的负气狠毒,不禁连连咳声,言语中便有不愉:“朕并未说你什么,何苦拿自己和孩儿赌气!”

郭鸢见我全然没有往日的镇定自若,又见太皇太后和萧琮语气中都有责怪之意,索性放开了落井下石道:“皇上消消气,皇上圣眷浓厚,宝婕妤居然毫不领情,还说出这些话来,如此不尊重帝裔,也不知存着什么心思。”

“砰”的一声,太皇太后拍在桌上,对郭鸢厉声骂道:“哀家和皇上问话,有你三番四次插嘴的地界儿吗?!郭全是不是舒逸日子过久了不知道教养女儿了?怎么你和你妹妹全然两个性子?别打量哀家老了由着你们闹就什么都不知道,整日里装狐媚子骗琮儿的就是你!”

郭鸢惊得苍白了脸,双膝一软跪下梨花带雨般的求饶,太后见太皇太后动气,少不得与皇后和妃等唯唯诺诺加以抚慰劝说。

唯有刘娉低声回道:“太皇太后明鉴,郭充衣也不敢说是宝婕妤谋害的昭仪,只不过铁证如山,那北帝玄珠是从慕华馆搜出来的……”

“放屁!”太皇太后喝道,“慕华馆从前是什么人住的,你们不知道?”

太后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蘧然变色。朱槿嬷嬷忙安抚太皇太后道:“您消消气,适才还在喊心口疼,这会子发了一通火,越发难受了,让奴婢好好跟珍淑媛说。”

太皇太后颔首,朱槿转了头对刘娉微微一福正色道:“老奴得罪。淑媛年纪轻,不知道先帝在时住在慕华馆的太妃有喉痹的老毛病,历来用北帝玄珠做药引,宝婕妤搬去慕华馆时,馆内并无特意打扫清理,今日说是搜宫搜出来的,谁知道这些个是什么时候的陈年旧物?况且韩昭仪也有不足之症,难免晗风殿没有备上几颗。太皇太后的意思,这些也算不得铁证如山,宝婕妤有孕在身受不得惊吓,倒是先审清楚那犯事的宫人要紧。”

刘娉何时受过这么重的话,当下退到一旁不敢言语。我明白,虽然太后气急攻心,但萧琮和太皇太后仍是信任我的,因着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心里更加百味杂陈。

殿中万籁俱寂,头顶琉璃瓦上传来细微的沙沙声,一场雨不知何时,悄然开始了。

第四十五章 今朝花树恋华年

十月二十三日,韩昭仪下葬。

听闻这场葬礼声势浩大,萧琮对外宣称韩昭仪在洗浴之时突发心悸病,棺椁殓衣都按着一品夫人的等级制成,随葬物品极尽奢华,听说这是太后极力要求的,萧琮顺着她的意思,她才肯劝说卫国公一家。

我在慕华馆禁足,无人敢来探望。棠璃音讯全无,尽管我自身难保,每日仍是心急如焚的挂虑着她。锦心自然是比我还急的,只不过顾忌着我,终日忍耐着戚色。

自从浣娘自尽那一夜我腹内骤然疼痛之后,这些日子总是或明显或隐约的觉得腹内有些不妥。萧琮忙于国事与安抚卫国公,也顾不上我。嫣寻请李献良来看了两三次,他只说受了惊吓,需要慢慢调养,终究也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对。

他是萧琮指派特意为皇后诊脉疗治的御医,我也不能事事都去找他。况且连他都说无大碍,御医监里更无人敢说出一个确切的症结来。

二十五日那天傍晚,云意悄然而至。

彼时嫣寻正伺候着我喝安胎药,忽听李顺来报云台馆的宫人送东西来,一抬眼宫人已到了殿中,李顺微微躬身退了出去。我正纳闷,来人将头上轻纱一撩,我才看见原来这宫人竟然是乔装打扮的云意。

十数日不见,她又瘦了一圈,妩媚依旧,眼睛却像两颗桃般红肿,脸色也白得像玉一样通透苍凉。

我们二人彼此凝视,俱各含着眼泪,无语凝噎。还是嫣寻上前一福,悄悄出去顺手掩上了殿门,我才悟过来。

撂了手里的药碗,我巍巍站起身来,云意早快步上来扶住我,哽咽道:“我这些日子糊涂,竟然让你吃了这么大的苦头!”我也忍不住哭道:“姐姐快别这么说,我能吃什么苦,只是浣娘她……”

云意手上的力道加重,吸着气逼住眼泪,银牙咯咯作响道:“我知道,浣娘不会白死,咱们早晚跟她们算这笔账!”

我落泪道:“是我没用,当时没能拉得住她。”

云意松开我的胳膊,凄凉道:“你真傻,她一心求死,你能拦得住吗?是咱们不防,中了别人的奸计,那些人原是想将你连窝端,只是没料到皇上对你居然如此爱护宽袒……”

她幽幽苦笑道:“你可知道,这次你真是捡了一条命,太后盛怒,若不是皇上不顾一切护着你,别说是你,只怕连靖国府也完了。”

我听她如此说,喉头一紧,心中百感交集,红了眼圈道:“我并没有……我也相信浣娘没有……只是当时千夫所指,皇上顾了我,便不能顾她……终究都是我不好,没能早些识破刘娉!”

云意眸中也带了恨意:“我早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只是没料到贱人如此猖狂狠毒!想必是为了韩昭仪在众人面前掌掴她一事记着仇,如今在晗风殿上演这出一箭三雕之计,郭鸢也未必撇得清!”

她激愤难平,言语间声音不免大了些,我忙一手轻轻捂在她朱唇上,“嘘”了一声。云意脸色阴沉道:“怕什么,早晚也是要算计到我们身上来的,我倒是等着看她又有什么主意。”

腹内忽然升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像是孩子翻身踢闹,又像是有只软拳头在肚子里旋转着按压,我不禁缩了腰,想要抑制这种感觉。

云意扶住我,换了焦虑神色:“这是怎么了?我正想问你,四个月都过了,怎么看着脸色反倒越发不好了?”

我抓起茶碗喝了几口茶,喘气道:“也没什么,不疼不痒,就是觉得肚腹里面怪怪的,想是无碍吧。”

云意又是心疼又是责怪:“这是说的什么话,做娘的怎么能这么不上心?孩子究竟是好是坏,总要让御医诊实在了才是,你怎么倒像是无所谓似的?”她抚上我的肚子:“孩子是娘亲的心肝宝贝,妹妹你总是大而化之,未免也太不在乎它了……”

她言语无心,我心中却是一凛,是这样的吗?我对于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在他人眼里原来是这样冷淡随意吗?陪伴在萧琮身边半年,不争宠不妒忌,他对我的这种行为归结为“性子恬淡识大体”,可是真的是这样的吗?如果身边的人不是萧琮,如果我肚子里的孩子按着我自己的安排到来,我会不会还是这样淡然处之?会不会还是这样可有可无?

慕华馆的鲛纱斗帐和绡金卷羽一如往常,清丽脱俗,濯然生辉。云意的呢喃间,我看见纱橱外淡淡映出的花树影子,树冠轻曳,花气袭人。

“妹妹?妹妹!”云意轻声唤我,我回过神,云意温声道:“我是趁着外面羽林军换防进来看你的,这会子只怕他们又布下防了,我还得装做宫人溜回去。你好生将息着,皇上宠你,韩昭仪的事情早晚要水落石出,你只管养着身子,别跟自己过不去就是。”

我颔首道:“姐姐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云意淡淡笑道:“放心,从今往后,咱们都要养好身子,不然暗箭未至,咱们自己先败了,岂不让人笑话!”

我拉了她的手道:“我如今出不去,姐姐好歹帮我打听一下棠璃的下落,若是有什么叫人速来告诉我,我已然保不住浣娘,不能再保不住她!”

云意点头道:“这个自然,你放心!”

她从后殿走后,寝殿中死气沉沉的安静,嫣寻在殿外问道:“娘娘可要洗漱?”我知道她是提醒我该让云意离开了,便打起精神道:“进来吧。”

嫣寻“吱呀”推开殿门,和随侍的宫人进来服侍我洗漱躺下不提。

一夜辗转不得好睡,拂晓时刚眯了一会儿,便有人传顾飞廉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