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两地官盐价格高涨。”旭阳坐在马车边缘, 半低着头,皱眉说道,“当地私盐泛滥, 我们的人还没查到具体的私盐路径就被人发现了。”
他抿了抿唇, 越发沉静地说道:“如今已经朝着太子卫队去了。”
路杳杳的身形自温归远身后探出, 惊讶地说道:“邓州、隋州的盐不是应该来自襄州的襄阳吗?两地距离襄阳都不愿,不曾听说襄阳盐屯也断盐了啊。”
军事重地没有盐池只有盐屯, 襄阳恰巧是一个军事重地。这类重要的地方一旦停盐必定会层层上报。
“襄阳确实不曾断盐。”旭阳低声说道, “线报传来,襄阳盐价平稳,并无太大起伏。”
路杳杳眨眨眼, 疑惑地看向温归远:“这是为什么?一日快马的路程,难道不能运盐过去, 任由这两州私盐泛滥。”
温归远摇头:“大昇盐务以民制、官收、官运、官销为主, 其中运销两环, 实行计口授盐,由官府经办以为成本加两钱以内的价位收购, 这样使得百姓能毫无负担的购买盐,也能充盈一定国库。”
“按理应该是襄阳盐池周边村落制盐,然后邓隋二州出面低价收购官盐, 再重兵运回去, 最后在盐店定好价格售卖。”
他平静又冷淡地分析着, 手中捧着的桂花头油瓶子, 被他无意识地在指尖翻滚着。
“官盐既在,私盐就不该也不会飞涨,不然会照成官民失衡,怨声载道, 看来背后之人所图为大。”他抬眸,漆黑的眼眸在马车光影晃动的光点中露出一丝寒意。
路杳杳放下打了一半的辫子,索性在他边上盘腿坐下:“爹爹说道,官盐至今有过三改,最后一改乃是高文帝晚年的重回盐铁官营,使盐利百倍归于上,又少税还利于民。”
“前朝便有不少惨案都是因为盐务改革问题,导致各地起义,自立为王,史称‘诸国之乱’。”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梳子,皱眉,“如今私盐盛行,只怕会使官家威严浮动,百姓怨恨不安。”
山南东道距离长安可不远。
马车内一片寂静,车轱辘声碾过黄泥路,发出咯吱的沉重声,秋日绚烂的光透过雪白细密的蛟纱晃晃悠悠地落到车内,晕开一片片光亮。
“不知江南如今是什么情形。”温归远喃喃说道。
大昇盐池以东南一代居多,其中江南东道因为有十二个州靠海靠湖,盐池众多,有盐库之称,大昇官盐十之**出自江南。
“娘娘,张将军派人来询问,大概天黑前能进入淮南道,娘娘是想要一鼓作气赶在城门落钥时入安州,还是晚上早些在野外休息,明日一大早在入安州。”
门口,红玉脆生生地问着。
路杳杳扭头看向温归远。
温归远无声地张张嘴,比了个口吻——连夜。
张怀收到太子妃的口信,一拍手,松了一口气:“连夜好,果然是路相教出来的太子妃。”
他下令疾行后,这队长长的东宫队伍立马加快了速度,尘土飞扬,惊起了林中无数鸟雀。
众人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安州——安州位于山南东道和淮南道的交接州,底下州县众多,是一座让他们从陆改走水路的河道大州,他们的目的地云梦便是在安州之内。
安州太守云守道早早就收到消息,穿着紫色官袍,蹬着黑色方头皂靴,收拾成了斯斯文文的文官模样。他带着一干人站在城门口,一见到远远竖起的东宫旗帜,便露出谄媚的笑来。
“下官拜见太子妃娘娘。”他刚一看到凤辇就立马带着属下高声唱和着,借着秋风传到路杳杳耳边。
“云守道士出了名的墙头草,极爱揣摩上位人心思,在朝中乃是中立派,不过能稳坐一州太守也不一般。”温归远平静的和人讲着此人的性格爱好,“我们此番就是在云氏祖籍所在的云梦县登船,顺着长江,直接前往江南东道杭州,此人还是不要得罪。”
“他说什么你且都听着,必要时赏些玉石即可,不要多话。”马车停下时,他堪堪交代完,就把纱帽带上。
马车外,传来云守道热烈又不失恭敬的声音:“恭迎太子妃娘娘,下官已经安排好驿站了,恭请娘娘入住。”
他态度放得极低,却也难得不让人心生厌恶或者看轻。
路杳杳惊讶地眨眨眼,被温归远推了推手,这才笑说道:“有劳云太守了。”
“不敢当不敢当。”即便路杳杳声音柔媚而温和,云守道依旧不敢松懈,甚至最后亲自带人去了驿馆。
“这位是?”他颇为惊疑地看着面前身量异常高挑,头戴面纱的女子。
一侧的绿腰笑说道:“可是陪了娘娘一路的人,与我们的房间安排在一起即可。”
她说的隐晦又略带深意,路杳杳也是笑脸盈盈,对着那女子颇为亲昵,顿时让这位奇怪的女子身上朦胧上一层白纱。
云守道心中一惊,眼珠子转了一会儿,立马同样殷勤地把两人一起迎了进去,甚至在路杳杳边上的屋子上重新开了一间上房,左一口秀娘子,右一口小贵人,言语态度殷勤至极。
路杳杳一入内,立马指着温归远,无声地弯腰笑了起来。
温归远掀了头上的纱帽,把笑得直不起腰的人抱在怀中,无奈说道:“很好笑吗?”
“这也太会拍马屁了。”她整个人趴在他肩膀上,笑得眼角都渗出水渍来,“我看他还想送你进房间。”
其实云守道能坐到这个位置,未必如此不知趣,只是秀娘这人出现的太过突兀但又太过大方,太子妃队伍内的人对此都视而不见。
那层薄薄的面纱就成了吊在她心尖的那根羽毛,痒的他抓耳挠腮。
“过几日,太子车辇不会也要从水路去江南吧。”路杳杳被人抱着送到床上,笑问道,“你看他今日离你这么近,时不时在探你,而且你的替身和你身形相似,我看云守道是个眼毒的,万一脑袋一灵光。”
她又笑了笑,幸灾乐祸的样子。
温归远摇摇头:“旭日会直接走陆路,避开淮南道,不会和我们撞上的。”
“不会露馅。”他低头,吻了吻面前因为笑得眉眼弯弯而颤巍巍的红色泪痣上,随后把她余下隔岸观火的话都吞了进去。
等两人再一次携手下楼准备出门游玩的时候,云守道已经换了身常服,热情说道:“下官已经在县中酒楼备下薄宴,还请娘娘赏脸一叙。”
路杳杳原本是听说今日是安州难得的三节龙跳鼓节,这才打算去外面见识见识的,不料还未出门就被人拦了下来,脸上笑意不由微微敛下。
一直低眉的温归远突然抬眉透过白纱扫了一眼殷勤的云守道。
云守道穿着藏青色圆领袍,腰带白玉金钩,身形矮小敦实,面容却是极为白皙,脸上常年带笑,便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看上去无害又憨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