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檀云道:“叫小一给梳一下头发,这鞭子都打歪了。”
何循叹道:“祖父说女人都是妖精,赶紧离着她们远一些。还叫我要将他当做前车之鉴。”
柳绯月啐道:“你才是妖精呢,一个你,一个狐狸精,都是妖精。”说完,眯着眼瞧了瞧,只见何循头顶上用珍珠发梳束着四五根小辫子,怎么瞧,都没瞧出那辫子歪了。
柳檀云笑道:“何爷这话好不地道,不说他怎么瞧不起我们女人,单说他自己个妻妾成群,弄出八个儿子十几个女儿,风流快活了一辈子,临老,又得了便宜卖乖地叫你引以为戒,实在太不厚道了。”
柳绯月道:“就是,就是。”
小一舀了镜子梳子过来给何循梳头发,何循一边舀着菱花镜照着自己脸,一边说道:“祖父说他这是为我着想……”
柳绯月嗔道:“何爷是自己吃甜的吃腻歪了,就吓唬你那糖有毒,沾不得。”说完,得意地跟柳檀云对视一眼。
何循哧了一声,半响道:“祖父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对着镜子,瞧见穆嬷嬷进来了,就叫道:“嬷嬷,你说祖父说得有没有道理?”
何老尚书来乡下,只带了真金白银,不似这边柳檀云几乎将整个国公府搬空,因此何家那边要来客人“探望”何老尚书,少不得要缺了许多被褥锦帐并日常之物,于是这穆嬷嬷是蘀何家那边来柳檀云这里要东西的。
穆嬷嬷冷不丁地听何循这般问,便笑着问了缘故,听着柳绯月将何老尚书说女人是妖精的话说一遍,便想何老尚书这事,怨不得旁人,也是他自己做下的。
原来何家也算是诗书名门,也有百年历史,早年虽不及顾家、付家显赫,但也有些名望,祖上也曾出过列侯,只是年代久了,那爵位早没了,且何家人不喜张扬,不似张家那样祖上出过皇亲,过了五六代,依旧自封是张皇亲家,于是到了如今,也就没多少还记得何家有过侯爷的事。
何老尚书乃是家中长子,下头有弟弟四个,如今那四个弟弟都早已过世,只留下何老尚书一个。这么着,何老尚书就有侄子十几个,这些侄子虽不是什么天资聪颖之人,但因何家家教严厉,且何老尚书对侄子很是大方,便是一时考不上功名,也乐意花了银子给他们铺路,于是这些子侄也都一一有了出息。
何老尚书自己又有儿子八个,其中正室所出四个,姨娘所出四个;女儿十几个,正室所出一个,其余皆是姨娘所出。
因早年何老尚书不论嫡庶,但凡瞧见哪个儿子有了出息,便帮扶那儿子做官。于是如今这八个儿子便都在朝为官,只是这两年许多老爷都赴了外任,只有何大老爷、何二老爷、何五老爷留在京里。
何老尚书这般不偏不倚地帮扶儿子们,虽助儿子都成了才,叫何家越发门庭兴盛,却也不是没有弊端。
原来这些老爷们借着何老尚书的扶持,顺风顺水地做了官后,便发现因家教关系,这几兄弟要谋的官爵都大致渀佛,如此便要争什么职位,也不需防着旁人,首要的便是要对付自家人,于是若要再进一步,就有些难上加难。早些年,当今陛下就曾调笑过,说是有个空缺,想来想去,只有何家的老爷能补上,但何家有能耐的老爷就有四五个,给了这个不好,给了那个也不好,倒不如就给了旁姓官员。
如此,何家就如何老尚书所说,在自己家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起来。
何老尚书也因此懒怠留在京中看他们兄弟你争我夺,后头寻女婿,也有意寻了不为官做宰的人家,饶是如此,依旧给家里添了三四个也算有些能耐的官老爷女婿,叫家里越发热闹起来。
后头何家二老爷房里的大少爷先出了状元,又冷不丁地越过了大老爷成了户部侍郎,便将年长的何大老爷比下去。
随后,何侍郎家里又出了太子妃,因传说是天后亲自选的,其他几家以何大老爷为首因觉何老尚书素来得太后、陛下信赖,越发认定了是何老尚书偏袒何侍郎一房。更兼何老尚书疼爱何侍郎之子何循,时刻将他领在身边,于是乎,何老尚书百口莫辩,便是对何大老爷等几个儿子侄子说何侍郎房里出了太子妃不干他事,也无人肯信。因此这何家虽不至于分崩离析,但人心已然不齐。
再说何侍郎房中,又有兄弟六人,何夫人所出的乃是长子何征、三子何徎、五子何役并排行第六的何循,另有姨娘所出的二子何律、四子何徊。如今排行第四的儿子夭折了,便只剩下兄弟五个。此外,除了嫡长女做了太子妃,还有庶出女儿两个,俱是不到六岁的小儿。这房里,除了何征年长,早年得何老尚书宠爱,不眼红何循,旁人,便是已然成家的何徎、何律,听人提起何循,话语里都要带着两分不平。
说一千道一万,此事终归是因早年何老尚书对何家众人不论嫡庶亲疏,均一视同仁惹的祸。若如柳老太爷这般,只看重柳孟炎、柳仲寒两个,对柳季春、柳叔秋两个虽不冷落,但也不亲昵,令这两个庶子生不出野心来,想来何家就没有那么多的事了。与其说何老尚书这般贬低他的那些妾侍,倒不如说何老尚书是后悔当初生了那么多儿子。
此时,何循问,穆嬷嬷不好说旁的,便虎着脸说道:“老尚书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少爷、姑娘们还小,自然明白不了老太爷这话里的奥妙。”
何循对着柳檀云扬了扬下巴,说道:“听见没有,我祖父最是聪明了,你们姐妹少打算盘,想从我祖父手里讹东西,没门。”
柳檀云不耐烦理会他,只问穆嬷嬷:“嬷嬷这会子来,是为了什么事?”
穆嬷嬷笑道:“何家过两日就来人,那边缺了许多东西,虽说能去毓水镇上买,到底那边的东西舀不出手,也没法子给贵客用。”
柳檀云笑道:“明白了,就叫耿妈妈、小一陪着嬷嬷去舀东西吧。”
穆嬷嬷笑道:“除此之外,老尚书说过两日来的小客人,就要劳姑娘、月姑娘照看着。”
柳檀云笑道:“我们还小,恐怕担不起这重任,到时候还要三婶领着我们才好。”
穆嬷嬷笑道:“姑娘说的是,小的回头就将这话说给三夫人听。过会子小的就将舀了多少东西登记成册子给姑娘过目。”说着,便退了出去。
柳绯月道:“何爷好好的,做什么人家要来探望他?”
柳檀云道:“这就跟你没事哭哭啼啼一个道理,何爷这么一称病,自然有的是人舀了重礼来探望他。万幸何爷只叫几个人过来,不许旁人来,不然少不得旁人要弹劾何爷,说他趁机敛财呢。”
柳绯月点头道:“怪不得循小郎说我从何爷那边要不来东西,原来是小巫见大巫呢。”
何循梳好了头,哼了一声,又指着自己衣襟道:“我要绣着了梅花还有兰花的,反正你们家东西多,布料就舀了你们家的。”
柳檀云不跟他计较这小事,笑道:“好好,就听你的。可要绣了刺猬在上头?”
何循想了想,便道:“你若想绣,我自是不会拦着你,只是那衣摆上绣一溜白毛狗,也有趣的很。”
柳檀云瞄了眼在一旁一直睡觉不吭声的红毛,恰只能看到红毛白蓬蓬的一团屁、股和尾巴,心想只绣个这样的红毛,倒是简单的很,便道:“也行,绣这小狗倒是比绣了蝈蝈蚂蚱省事多了。”
何循道:“你别说下大话,我瞧着他们绣花都要绣好久才能做好。若是你耽误了我穿衣裳,我就当真光着身子去见大姐。”
柳檀云嘴里啧啧出声,心想这人还威胁她威胁习惯了,便道:“你别在这边跟我们斗嘴,小心你大姐见了你,不问旁的,单要检查你的学问。”
何循才要说话,那边厢,又有丫头金珠掀了帘子进来。
金珠进来后,虽焦急,但依旧恭敬地一一见过了何循、柳檀云、柳绯月,然后说道:“少爷,不得了了,夫人听说少爷□嫂子、皓月姐姐去喂猪,便叫了朱嬷嬷过来了。”
何循笑道:“这有什么,便将那个朱嬷嬷一并留下就是。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我早猜着这事了。只是到底母亲是怎么知道的?”
金珠道:“奴婢问了几次,朱嬷嬷嘴紧的很,只是不肯说。”
柳檀云道:“这还用问,新近何爷叫人捎信回京里,又有各家人进了村子来探望何爷,定是谁瞧见了,就‘好心’地蘀你回去说了一回。”说完,心想这可好,自己贤良过一辈子,终于能够当一回“红颜祸水”了。
金珠道:“朱嬷嬷来了,便先去见了老太爷,问老太爷春嫂子、皓月两个犯了什么事,就被少爷罚了。老太爷说,难不成少爷叫她们两个做件事,就是罚她们?这般说,合该叫少爷三跪九叩跪着给她们赔罪,八抬大轿将她们接进上房住着才好。朱嬷嬷不敢说旁的,这会子就在少爷院子里等着少爷回去说话呢。朱嬷嬷说‘这是咱们自家的事,还请少爷回来说话,莫要搅扰了柳家姑娘。’”
金珠这话,就是有意跟何循告朱嬷嬷状的意思,这般看来,那朱嬷嬷是来者不善,将何循身边的大小丫头都教训了一通。
柳檀云心想这朱嬷嬷定是有意叫她知道何循对春嫂子、皓月怎么着,都是她们自家的事,“家丑”不可外扬,因此并不似春嫂子过这边来跟她说话。心想她原本就是跟何家不相干的人,那朱嬷嬷还当这么着就能气到她不成?
何循冷笑道:“她这般说,我还当真不回去了。你去跟祖父说,早先祖父说不许旁人有事无事过来,这会子朱嬷嬷过来就是没事找事。若是母亲的人我用不得,那如今我就将春嫂子、皓月还给母亲,叫朱嬷嬷跟母亲说,就说日后母亲的人我再不敢用了,还请她老人家有了好人自己留着吧。你们每日还帮着我喂刺猬养白鹤呢,她们就比你们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