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过。臣等以为,韦庶人虽为先帝之后,然她有罪,不能与先帝合葬。”
李旦点头赞同,说道:“好呀,如此狂悖之人,确实不宜与先帝同陵。你们可另选墓地,以礼葬之吧。可给予韦庶人后妃之礼,裹儿虽不好,毕竟是公主,还以公主之礼葬之吧,还有上官婉儿也以后妃之礼葬之。”
韦安石道:“此为陛下的仁义之怀,臣等谨遵。”
李旦又道:“那个被宗楚客摔死的崔琬,应该好好表彰一番。”
“臣等议过了,想请陛下追赠其为谏议大夫,以彰其德。”
“准奏。韦庶人与宗楚客把持当时朝政,崔琬不畏强势,明知有难依然强谏,颇有魏征之风,这样的人应当成为我朝的楷模。众爱卿,朕希望你们都学崔琬,忠心办事,则为朕之幸。”
群臣躬身答应。
李隆基此时作为太子,距离父亲最近。他观此场面,似乎有点不认识这个父亲了。多少年来,父亲沉默寡言,似乎对万事绝无萦怀,现在刚刚当了皇帝,马上就有了励精图治的劲儿,如此来说,父亲此前的言行表现莫非为韬晦之计吗?
韦安石又禀道:“这第二件事儿,就是依贞观故事行清明政治。陛下,此前政风败坏,颇有积重难返之感。欲行其事,须理千头万绪,使之逐一归真。譬如贞观时期,朝中办事官吏仅有六百余人,如今仅‘斜封官’何止千人?臣等议事之时,认为尚书省职责最大,因推姚仆射主持此事。”
李旦道:“朕准奏。姚卿,此事重大,你须戮力行之。”
姚崇出班奏道:“臣谨遵陛下圣言,定将此事办好。”
“你想如何办此事呢?”
“陛下,贞观之初,太宗皇帝申明四事,其一去奢省费;其二轻徭薄赋;其三任用廉吏;其四使民衣食有余。臣以为,眼下百废待兴,若以此四事来振朝务,如此就抓住了总纲。臣已吩咐了下去,嘱六部依此四事意思,再依本部职责,通过对比,列出细则,再厉加整顿。”
“好呀,你这细则何时能列出?”
“臣以为,月余即可。”
“月余?有点慢了。你要督促六部,让他们抓紧拿出。如今天下之人思治心切,诸事若慢悠悠地来做,就会误了大事。”
“臣明白,臣会督促他们挑灯夜战,加紧完成。”
李隆基眼瞅着父亲那着急的神情,心里对父亲更加陌生了。父亲一向是慢悠悠的性子,现在也会着急起来。
其实李旦现在的行为实属正常,人生在世,若遇到能够建功立业的时候,皆愿意跃跃欲试证明自己的能耐。李旦虽为恬淡的性子,毕竟也为一名睿智之人,他从酷吏政治瞧到此前韦氏当权的乱世,早对这些乱象深恶痛绝,因想整饬一番。
此后,君臣又在那里议论了半天,其话题多关如何整顿朝政。萧至忠这天只是随声附和,没有主动奏言。他对整顿朝政一事不以为然,心想仅一个“斜封官”就是一个天大的难题,这些人盘根错节牵涉面极广,又是付出了钱财换来的官位。尽管这是李显时代办的事儿,然你李旦为李显的弟弟,依旧为大唐之君,怎么能说不认账就不认账呢?若废了“斜封官”的俸禄,那么当时买官的钱财谁来补偿?
萧至忠以为,若皇帝悍然废止“斜封官”,那么京城之中定如发生了大地震一样惊天动地。
李隆基当了太子之后,当即从兴庆坊搬入东宫之中。这日午后,刘幽求与麻嗣宗结伴入东宫拜见太子,他们向李隆基叙说了近来市面上的流言。
这些流言皆针对李隆基,其中有些流言甚为不堪。
麻嗣宗说道:“殿下尚未被册命之时,京城已有流言。我派人打听,发现此话主要在官宦之家传言,主要说殿下非长子,又非嫡出,不应立为太子。我听后心想,这些人说的是事实,他们也许不知宋王辞让的过程,就先让他们说去吧。心想待皇上册命殿下为太子之后,这些流言就会不攻而散。”
刘幽求道:“我和嗣宗碰头聊起此事,觉得事态紧急,不可放任不管。”
李隆基道:“嗯,嗣宗,你先说。”
麻嗣宗道:“谁知临轩册命之后,这些流言没有止歇,且愈加不堪。奶奶的,我这一次彻底瞧花了眼。殿下,我把这些话复述出来,你不可生气哟。”
“你说吧。”
“有人说道,宋王所以辞让储位,缘于殿下以兵势相逼。他们说得活灵活现,说是我与葛福顺跟随殿下,身后带有数百万骑兵士,将宋王府团团围住,然后由殿下持刀威吓宋王。”
刘幽求道:“我听来的就更加有趣了,说我们将宋王裹挟入万骑兵营,然后持刀逼迫。”
麻嗣宗继续说道:“还有人说到,殿下数日间找圣上哭闹,威胁圣上坚决要当太子。他们还杜撰了殿下的原话,绝对是无赖之词。”
“他们如何杜撰我的原话?”
“他们说殿下见了圣上,威胁说道:‘我若为太子,万事善罢。若不能,我马上再起宫变,干脆自己做了皇帝。’”
李隆基听罢并不恼怒,微微一笑道:“如此一来,我岂不是成了十恶不赦之人?”
刘幽求道:“殿下,这些无稽之谈固然荒谬,然流言弥散开来,庶民百姓不明内里,更有好事之徒添油加醋,我怕此风愈刮愈烈,恐对殿下不利。”
麻嗣宗道:“是呀,我看到那些家伙在那里说得口沫横飞,就想把他们抓起来暴揍一顿。然说者太多,那是无论如何抓不完的。”
李隆基道:“我知道了。你们说,到底是谁不想让我当太子呢?”
刘幽求心中当然知道答案,麻嗣宗却不甚明了,他率然说道:“哼,估计是那些流人们干的。他们以前仗着韦太后之势作威作福,殿下带领我们将他们赶下台,这帮人心中怨恨又无计可施,只好讨些嘴头上的便宜。”
李隆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道:“罢了,我们不用管它,这些流言终归会传入父皇耳中,他肯定会有处置之法的。嗣宗,我入东宫之后,与你们往来颇不方便,你们经常聚会吗?”
麻嗣宗道:“曾经小聚了两回,殿下和刘兄不在场,气氛就闷了许多。”
李隆基道:“刘兄,你找个机会,将他们约在一起聚饮一次,我有话说。”
麻嗣宗道:“殿下有什么话?先说给小弟听听也成呀。”
李隆基道:“你们立有大功,万不可凭此作威作福。许多人告诉我说,万骑将士近来实在跋扈,就在大街上横冲直闯,甚至有抢掠之行。嗣宗,你们立有大功,若由此骄傲,就将这些功劳抹煞了去。你可告诉葛福顺他们,让其约束手下,并谨守本职才好。”
刘幽求点头道:“殿下说得不错,人得意最容易忘形。我这几日检讨近一段的言行,确实有些躁了。嗣宗,看来人不管到如何时候,不能居功自傲。我们应戒之慎之。”
麻嗣宗不以为然,说道:“我们怎么得意忘形了?不过饮些酒图个快活,总不成立了功,日子反不如当初畅快?也罢,既然殿下说了,我注意就是,我也会把此番道理说与他们。”
李隆基说道:“我们此前皆默默无名,这一次起事后天下闻名,我们就从此立于浪头之上。嗣宗,你要知道,我们身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所以要比以前更加有恐惧之心。”
麻嗣宗点头称是。
李隆基又道:“你和他们现在皆在军中任职,不可恃功这山望着那山高,不要动辄离开军中,须谨守本职。绍京兄的遭遇就在眼前吧,他已为宰相职,不是一样成为地方刺史吗?”
这是太子的训令,麻嗣宗收起嬉笑之脸,躬身领命。
太平公主这些日子很烦,缘于两件令她很窝火的事儿:三郎隆基果然当了太子,这令她很不爽;自己向皇兄荐的人虽被召回京中,除了一个崔湜以侍郎之身知事工部之外,其他所授官职无足轻重,那些昔日相王府的旧吏纷纷身居重位,她觉得皇兄没有给予自己足够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