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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思言走后,沈惟钦仍坐在雅间内独酌。
谢思言跟他说,他要与他合作,除掉常望的父亲常义。于他而言,常义是皇帝近臣,主张削藩,留着是个祸害;于谢思言而言,常义参与了当年戕害他母亲的事,此仇不共戴天。亦且,难保将来常家势头更盛之后,不会对谢家下手。
谢思言方才说:“我也不怕与你说这些,我早就猜到楚王府知道些什么,令祖好歹经营多年,知道些秘辛也不足为怪。世孙先前不是还说,我与世孙将来兴许还会合作。”
谢思言还说:“不瞒世孙说,我猜到令祖前次来给太后贺寿时就得知了常义在皇帝跟前再三进言削藩之事,说宁、楚二藩日益势大,恐成祸患云云。故此,世孙此次赴京也是想要再行打探京中状况吧。我倒可以告诉世孙一件事,我听闻在年终的内阁与六部集议上,常义一力反对皇帝给藩王抬势,甚至要寻个由头将宁、楚二藩的封地迁到偏远蛮荒之处,世孙若是不信,大可自行查证。”
最后,谢思言盯着他道:“世孙若觉这买卖可做,上元时共谋一桩大事。”
下午时,厉枭来禀说,常义确实在集议上说过那等话,谢思言所言俱实。沈惟钦思量半日,终是道;“取纸笔来。”
谢思言上午应酬一圈,下午抽了空来馥春斋跟陆听溪吃饺子。依节俗,本是五更天起来吃水饺的,但如今尚不得遂,谢思言又一心想跟小姑娘一道吃大年初一这顿饺子,这就将她薅了过来。
陆听溪夹起一个饺子端详半日,道:“这饺子小得还不及榆钱大,你是怕我吃穷你吗?”
“我怕你吃饺子吃饱了,回头吃不下旁的。”
陆听溪眼眸一亮,倾身:“还有什么好东西?”
谢思言也倾身:“我。”
陆听溪往后一缩:“你不是东西。”
谢思言一把捏住她的脸:“你有本事再说一回?”
“那你是东西。不过你是什么东西?”
陆听溪抓住他捏住她脸不肯松开的手,死活掰不开,龇牙咧嘴:“我告诉你,你就算是给我捏成猪脸,我也比你长得好看!猪怎么了,猪好歹还有脸,螃蟹脸跟肚子长一起,相当于没有脸!没有脸!”
谢思言笑:“想当猪是吧?我看你的嘴跟猪还有些差距,过来,我帮你亲成猪嘴,速成,童叟无欺,保证肿得高高的,不像猪嘴,你找我。”
陆听溪哼笑:“螃蟹还没到猪跟前就被坐扁了,还想轻薄猪,钳子再大也没用!”
谢思言倏而凑到近前,嗓音低沉:“其实我不仅钳子大,我身上还有一样东西格外大。”
陆听溪欲反唇相讥,问他是不是想说自己的脸格外大,就见有人送信来了。
陆听溪见谢思言看信时,起先无甚表情,后头攒起了眉,凑过去看,但见上面写道——
买卖可做,然上元之夜,我要陆五姑娘亦去灯市,否则免谈。
她不解其意,问他究竟,他起先只道她无需管,后头被她缠得无法,说了情由,她即刻道:“那也不是什么大事,横竖我上元节时也是要出来的。”
谢思言说,他的筹划是,上元节时,让沈惟钦撺掇皇帝带着几个股肱老臣微服出宫去灯市,然后引皇帝去暗娼出没的胡同附近,让皇帝撞见前去与相好的暗娼厮混的常望,继而再诱导常望将先前在那个暗娼面前说的话再说一回。
有臣子在,皇帝不能加以回护,扳倒常义一事便算是成了一半了。
陆听溪道:“沈惟钦这一节至关重要,由他来引皇帝出宫最合适,他若不肯配合,你的筹划如何得成?我也晓得利害的,你纵不除常义,他大抵也是要与你为难的,否则回头你身居高位,于他而言,岂非莫大的威胁?有他在,对你入詹事府也是个极大的阻力,此事势在必行。”
“再说,沈惟钦而今与你联袂,不敢有何不轨之举。我也正可借机看看他有何图谋。”陆听溪是不太担心沈惟钦会如何的,这人此前接近她,显然是有所图谋的,又不是对她有意。她届时若是躲不过,随机应变就是。
她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半晌,终于说动谢思言。他说到时候会着人暗中保护她。她想起一事,问他究竟给皇帝送的什么礼。
“我寻人用你说的法子,画了一幅万里河山图,足长三丈,上又绘松柏、常青藤,寓意寿考康强。今日朝会之后,就给皇帝送去了。我跟皇帝说,那画中颜料里用了首乌藤、柏子仁、合欢皮这类药材,另有檀香、苏合香一类的香料掺入。皇帝对着那幅画端详一回,欢喜得很,让崔公公将番邦进贡的一对天竺鼠取来与了我,又与了好些金银玉器。我出了宫后……”
“天竺鼠是甚?”
“就是大耗子,有些类猪,叫声也似猪,据闻跟猪一样能吃,毛茸茸的……”
陆听溪即刻兴奋起来:“能否想法子将这御赐之物转增与我?我最喜欢毛茸茸的了。”
谢思言见陆听溪的注意力全在那一对大耗子身上,面沉转脸。陆听溪跟着绕过去,摇晃他的衣袖跟他打商量。谢思言突然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你给我……”
他趁小姑娘不留神,一把将人拽到怀里,让她侧坐在他腿上,圈了她的腰咬耳朵:“再说一遍。”
姿势过于暧昧,陆听溪不自在,挣扭起来:“我要,我要……”
他将人压到壁上,钳住她的手脚,迫至近前,嘴唇几与她的相贴:“要什么?”她不住扭动,已是蹭到了他的着紧处,他额角青筋隐突,嗓音一绷,威胁道,“你再乱动,我现在就办了你!”
随即想起小姑娘听不懂他在说甚,沉气半晌,捉了她双肩,将她提至近前:“我忽然想起,我还没送你新年贺礼。这样,我回府后,整理几本书给你送去。我看你素日不是养兔子就是想养耗子,大抵也是闲得很,倒不如将余暇利用起来,多看些书。”
陆听溪不感兴趣:“你看的书肯定十分无趣,我不要。”
“不是无趣的书,乖,你看了就知。”
男人距她过近,热息拂来,烫得她后缩一下。她怎么觉着这人没打什么好主意。
上元之夜,灯海人山,百业麋集。
陆听溪随陆家一众女眷出门逛灯市。如今陆听惠与陆听芊均已出嫁,陆听芝也已定了亲,同行的女眷不及从前多了。
陆听溪四处观灯猜灯谜时,忽然想起一件事。
谢思言为何忽然送皇帝一幅山水长卷?还非要是用特殊法子画就的?若说是想讨好皇帝,似也不太像,他完全可以另寻些珍奇异宝,为何要选这么一份礼呢?皇帝好像还很受用?
她正出神,骤听得身后一道男声钻入耳中:“若是解不出,我帮你瞧瞧。”
陆听溪回头,对上沈惟钦被灯火映得晦明不定的容色。
她回身欲走,沈惟钦伸臂挡住她的去路。
“世孙如今难道不应当在陪王伴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