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了昨日一事,她才恍然发现,内宅一切阴私算计都不过是蝇营狗苟的小伎俩罢了,真正的危机是在外面,在她伸手触不到的地方,那里是男人们呼风唤雨的战场,与女人无关,也不让女人插手,然而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动却可以影响女人的一生。
她在这里扳倒一个个妇人,又有什么用呢?父亲一动,圣旨一下,她以往所努力的一切似乎都成了笑话,她那样费劲心力的想要自主人生,想要让母亲和家族脱离危险,却抵不过父亲一个简单的密告。
……
接下来的日子里,家中还算平静,因为有了这样天大的喜讯,阖府上下都高高兴兴的,似乎以前的任何不快都被大家忘在脑后,只一心筹办着蓝老太太的寿宴和蓝泽上京之事。连多日卧病的张氏都渐渐好了起来,也开始跟着蓝泯往西府这边来请安奉承,遇见秦氏和如瑾也是刻意讨好。
秦氏这些日子很忙,要打点全家上京的行李,又要招待络绎不绝前来拜访的官宦太太们,以前不怎么走动的人家都特特带了礼物前来,甚至还有首府那边的官太太借故路过青州来“顺道”探访的,都因蓝泽受赏的消息传开之故。
唯一心有忧虑的是如瑾。她试探多次,最终还是没能阻拦住父亲带家人上京的决定,行程已经定下了,六月二十是老太太寿辰,二十九是老侯爷忌日,祭扫过后七月初一就启程上京。
一直到了六月二十这一天,寿辰正日,早饭后没过多久陆续就有宾客登门,南山居堂屋里满满坐了一屋子太太小姐,大半都是如瑾从未见过的,一个个笑容满面朝蓝老太太道喜贺寿,上赶着巴结讨好。
如瑾在下首陪坐了一会,佟太太领着秋水来了,先朝上行礼祝贺,又跟秦氏张氏问了安,便挨着秦氏坐下说话。如瑾细看她们母女,发现两人又瘦了不少,幸好脸上都涂过脂粉,憔悴之色并不明显。如瑾和秋水各自陪在母亲身边,离得近,低声说了一会话。
那边突然有位翠蓝锦袄的太太朝佟太太说话:“好久不见您了,没想在这里遇见,怎么不见您家大姑娘?听说订了亲,可是已经嫁到婆家去了?”
佟太太脸色一变,勉强笑道:“劳您记挂。”却没回答她的问题。
如瑾努力回想一下,似乎刚才听人介绍过,这位蓝衣太太是隔壁城里的太守夫人,说是在青州走亲戚恰好遇到蓝府寿宴,就来道喜恭贺。佟秋水往那边横了一眼,低声对如瑾道,“她家跟我家向来不睦,原是早年我父亲跟他家太守因事起过摩擦,姐姐的婆家和她家也有来往,想是早就知道我姐姐退亲的事情了,却又在这里故意羞辱。”
蓝衣太太又道:“咱们也算故交,记挂您家女儿也是应该的。您那个亲家我认识,改日要是见到,我跟他家老太太说说,让她们对您家大姑娘好一些。”
佟太太已经有些怒气,当着满堂贵眷却又不好发作,只装作没听见,转头跟秦氏说话去了。那位太太扬眉笑了一笑,似是很得意。秦氏知道底细,连忙和客人们说起别的,拿话岔了过去。
如瑾就问秋水:“你父亲还没让外人知道秋雁姐的事么?”
秋水摇摇头:“父亲说,起码等着那位回京,我姐姐能在王府里落脚再说,就算不能有名分,也得住进府里才算。这样在外面漂着,万一哪天那位丢开了手……”
如瑾诧异:“还没有回京么?他离开青州也有好一段日子了。说起来,那位到底来这里做什么,那种身份可是不能轻易出京城的。”
“听父亲说,那位是跟着哥哥在边镇代天巡视呢。前些日子姐姐也送信回来报了平安,说最近似乎就要启程回京了,父亲如今只盼着姐姐能顺利跟随抵京。”
巡视边镇?也没有巡到青州来的道理,青州虽然地界偏僻,但距离真正的御外边镇还是有段距离的。如瑾诧异不已,秋水也是摇头:“这却不是你我能知道的缘故了,似乎父亲是知道的,但涉及公务之事,他从来不会同家里人说。”
如瑾便想到父亲和佟太守多次密议之事,“我父亲近日来常去你家,似是有事,也不知是什么事情总要麻烦佟太守。”
秋水道:“侯爷倒是常来,听说是在前院跟家父品茶消遣。”
如瑾便知道,秋水是不了解底细的,想从她这里探听出眉目也是没指望,若真是佟太守参与了机密之事,肯定也不会跟内宅女眷说什么。
午间十分寿宴大开,内院里满满坐了好几大桌的客人,会心堂花厅里锣鼓鸣响,大戏唱得热闹。外院那里也开了一场戏,是蓝泽和蓝泯招待男宾,皆是青州和附近州县的官宦,满场恭贺之声,酒坛子空了一个又一个。
这是蓝府许多年不曾有过的场景,起码如瑾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蓝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连接喝了有三四盅酒,秦氏和张氏劝着才依依不舍放了盅子。戏台上伶人卖了劲地唱念做打,每折戏末尾都有丫鬟端着笸箩往台上撒铜钱,一把一把扬起再落下,堂上就只听见噼里啪啦连声脆响。
如瑾坐在厅上陪了一会,周围越是热闹,她心里就越是不安。佟秋水在她身边,低声相问:“你是怎么了,家里这样的喜事,你却整日心不在焉的,我看你似是不大高兴。”
“许是我杞人忧天,可这样的虚华,只让我感觉不踏实。”如瑾低低叹了一声,“不瞒你说,我父亲这种功勋很是敏感危险,日后不知会怎样,总之我是不能像别人那样高兴起来的。”
佟秋水听了这话有些意外,看如瑾半晌,才道:“你就为这种事担心?左右你家还是喜事,我家呢,连我姐姐现今在哪里都摸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