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有读者的存在,才是作者能获得的最大的奖。
☆、第二十三章 容大茶壶
辛书如觉得他这次的任务,是一次最诡异的人质押送任务。
见过人质自己策马,带着绑架她的人,潇潇洒洒往即将被关押的地方去的事儿吗?
人质还一边策马,一边问他怎么走,毫无被押解被陷害的愤怒不安,辛书如一边觉得荒唐,一边觉得好笑,荒唐好笑之余,又觉得佩服。
这样的淡定和气势,他跟随在少帅身边多年,也没见过几个。
云台山,昭阳城外三十里,最是风景秀致的一座山,山中活水无数,清亮如云带,山顶平整如台,所以名云台。
太史阑记得,康王的别院不在云台山,很明显,这是一处秘密基地。反正他搜刮民脂民膏无数,全国各地多建几座别墅也是正常。
进入云台山,她才觉得,康王选在这里建别院,还是挺有眼光的,这山看起来并不如何雄伟,里头却山势复杂,九转十八弯,曲径通幽,山庄在半山高处,处处有关卡,道道有暗桩,外松内紧,十分严密。
他们在山口处接受了盘查,换下了马,徒步上山。辛书如命人给太史阑眼睛绑上黑布,又锁住了她的手腕,还对她搜了身,发现了她的武器居然是一根狼牙棒,辛书如忍不住笑笑,随手抛在路边草丛里。
他带着她一路上山,饶是如此还不放心,还亲自拿刀架着她脖子。
太史阑却安之若素,好像脖子上没架刀,眼上没黑布,一路悠哉悠哉,不住品评。
“空气不错。”她嗅嗅清新的空气。
“鸟不错。”她仔细听山间掠过的飞鸟,发出的清越鸣叫。
“花很香。”她停了停,侧过脸,闻了闻旁边崖壁上倔强探出来的一朵小花。
“水也好。”她听着耳边一直不绝的叮咚水声,赞。
辛书如哭笑不得——这女人是神经太祖胆子太大呢,还是勉强撑着色厉内荏。
不过他觉得还是第一种,太史阑步子稳定,语气平静,这不是装能装出来的。
当年他曾听闻,南齐第一青年名将容楚,有次和五越作战,敌人夜袭闯营,部下慌忙闯帐急报,这位*漂亮的大帅,居然不急不忙慢慢起身,还不忘点灯梳头,他那主帐最豪华,灯光点得亮闪闪的,等于给敌人大喊“我在这里啊我在这里。”五越的先锋当然一头撞了进来。
然后台前梳头,漂漂亮亮的大帅,回眸一笑。
一笑笑得对方晃神,随即,一把比主人还漂亮的小刀,忽然闪电般从容楚手里飞出来,狠狠扎入了先锋的咽喉。
先锋倒头死去的时候,还没想明白,明明那人手里拿的是梳子,怎么忽然变成小刀了?
将领一死,脑袋被容楚一脚踢了出来,其后五越夜袭军队惊慌四散,大败。
这是传奇,也不知真假,有时候同僚私下讨论,都觉得是不是夸张了,哪有人能在那时候还镇定成那样的。
容楚那事真假他不知道,但最起码他现在可算见着一个了。
听说晋国公对这位突然崛起的女将十分倾心,如今看来,很有道理。
四面押送的士兵们也不做声,并没有人催促太史阑或呼喝她——所有热血男儿都佩服英雄,执行任务是一回事,给予尊重又是一回事。
太史阑还在那“一路游山一路欣赏”,辛书如不禁有些感慨,问她,“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见,万物皆恶,唯有人间最美。”太史阑淡淡道。
“你怎么此刻还有心情欣赏风景?”
“越是危急时刻,越当有宁静闲适心境,危机不会因为你慌张而减少,却有可能因为你镇定而平复。”
辛书如不说话了。
他忽然又想到容楚。
很多年前,那个南齐名将,曾立马五越深雪前,向对面万旗招展的大军,淡淡道:“色厉内荏者崩,唯钢铁心性,万物不破。”
多么相似的一句话。
难道这就是名将风采?
想到“色厉内荏”这个词,他忽然想到了他家少帅,随即赶紧将这大逆不道的念头给从脑海里抹去。
只是忽然起了淡淡畏惧和萧瑟,像看见万千繁华从眼前过,却知道转瞬要崩塌。
太史阑忽然“哎哟”一声,扶住了崖壁。
“怎么了?”他问。
“绊到石子。”她答。
“你扶住这根棍子。”他递给她一根棍子,她放下手,接了。仰起脸,“还要往上?”
“你不必费心思。”辛书如答,“这路号称九拐,本地人都不一定能走出去。”
太史阑不说什么,跟着他继续向上走。
没有人注意到,她刚才扶过的崖壁,不知何时,镂刻下一个深深的指印,指尖微翘,方向朝上。
在之后的路途上,因为道路崎岖,太史阑眼睛不方便,她又趔趄好几次,或蹲或伏,跌得很有些狼狈,跌到辛书如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在趁机丢下信物指示他人,然而却没看见什么花啊簪子啊被丢下来——事实上太史阑身上没有任何多余饰物,想丢也没法丢。
走了大半个时辰,又坐过一次吊篮,吊篮感觉很大,底下有水声淙淙,往上的路程很远,似乎是座峭壁,太史阑嗅见青苔的涩气。
她在进入篮子的时候,听见一声细微的拉动声,像是什么绳子或者藤蹭在了山壁上,随即似乎脚下有低低的“叮”一声,篮子往上吊的时候,太史阑紧紧攀着篮子边,忽然想到了笑傲江湖的黑木崖。